瀍源湖(2016.1.11《洛阳日报》)
文/瀍源布衣
我深深相信,我的祖先是喝到瀍河水的第一人,因为我的家乡寒亮村,就是学界公认的真正的瀍河源头。
先前的瀍河如何的清流缥碧,千尺见底,又是如何的急湍甚箭,猛浪若奔,只活跃在我的想象里。伴随我长大的,是北邙川道里的瀍源湖。古老而美丽的瀍河,就是从这里出发,一路向东,斗折蛇行,浩浩荡荡,汇入洛河。
记忆中的瀍源湖,曾经是一汪600平米阔大的水面。水尤清洌,静如处子。环岸皆生翠柳白杨,树木倒影摇曳湖中,宛若上下两个世界。湖中游鱼嬉戏,自由自在。虾蟹弹足,怡然自乐。
瀍源湖,普渡众生的湖,灌溉着河川的千亩良田,哺育出了一季又一季饱满的庄稼,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纯朴敦厚的农民。犹记得,中原十年九旱的气候之下,土地龟裂,青苗干枯。我的乡民们挖渠筑槽,引湖水灌溉。庄稼咕咚咕咚喝了个够,焕发了勃勃的生机,重燃了丰收的希望。
失水后的瀍源湖,干瘪了自己的身躯,横躺在大地之上,骨瘦如柴,气息奄奄。不过,经一场大雨的撩拨,稍待时日,瀍源湖旋即焕发了青春,又肌肤丰润,意志饱满起来。
实际上,瀍源湖也是快乐的源泉。试想,在缺水的内陆,谁的心里,没埋藏着一泓碧泉?!谁的眼里,不渴望着一汪清澈呢?!
所以,一到夏季,瀍源湖不乏热闹的景象。
乡民们在田地里劳作,在泥土里摔打,脏呀,像非洲土著!这一切都不打紧,只要等下工的时候,顺路到瀍源湖边上,全不矜持,一下脱个精光,“扑通”一个优美的姿势,跳入湖中。双手划拉,双足踢蹬,不管它算什么泳姿,但人真的就浮起来了。无师自通,大人小孩都会扒拉几下。
当脑袋钻出水面,那舒服,那畅快,难以言喻!小孩子有些胆怯,在岸边的浅水处,扑腾扑腾,做个热身,练些基本的姿势,比如狗刨,偶尔还会呛起口水,也乐此不疲。这无疑是乡下消暑的最美方式。
就我们小孩子而言,瀍源湖的快乐远不止这些。瀍源湖还孕育了一片芦苇荡,那清瘦高挑,浩浩荡荡的芦苇,招摇在童年岁月里。脱了鞋子,挽起裤管,趟着泥淖,拨开芦苇,捉泥鳅,捉青蛙,这是瀍源湖赋予我们的另一乐趣。泥鳅极肥,泛着青幽的光色,有时调皮地钻进裤管,啮得皮肤直痒痒,恰被抓个正着。不消一会儿,便收获颇丰。泥鳅鲜美的肉香,弥漫了整个童年时光。
记忆中,瀍源湖也有脾气爆发的一次。仿佛是对苍生贪图安逸的一次惩戒,它以这种方式 ,传教给村民居安思危的人生哲学。
那是雨季,接连二十多天的阴雨。人们关门闭户,休养消遣。彼时,瀍源湖决开一个口子,不复周载的大水,倾泻而出,奔腾咆哮,沿瀍河故道射冲村庄。
未及防备的村庄,瞬时被洪水包围。水愈來愈深,齐了房子的腰身,有些房子是土坯房,眼睁睁在洪水中轰然坍圮,化为一滩烂泥,汇入浊流漩涡之中。
那时,未来得及撤离的老弱妇幼,困在家中哭喊嚎叫。朴实勇敢的乡邻汉子,奋力与洪水搏击,发挥游泳的本领,破窗拆墙,肩扛手拉,全力搭救。木板、缆绳、牛槽、扁担,全都派上用场。
水渐渐退了。庆幸的是,除了经济损失,无一人伤亡。大灾显大爱,人们更亲了,更团结了。
波澜不惊的瀍源湖,以博大坦荡的胸怀接纳着苍生,在岁月的风尘中,无言沉默。这些年,人们热衷于城市淘金,而且青年人拼命的逃离村庄,人们对土地的敬畏日益消减,田地打理的潦草仓促,福泽一方的瀍源湖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。
我去探看的时候,瀍源湖瘦了,几近干涸;寂寞了,似乎也打不起精神来;湖边的柳,腰更弯了,尽显老态。我惊愕:这是日思梦萦的瀍源湖吗?!她裸露着灰苍苍的肌肤,一身衰草,在朔风中打着寒颤,抖抖索索…… |